【文字臆想】惊雷(1)
*凡尘 姊妹篇
1.
我开始干这一行工作的原因可以说得很复杂,但实际上非常简单。归根结底不过一个字——穷。
四口人的家虽然还没到家徒四壁的地步,但在吃穿用度上总免不了有些捉襟见肘。
人穷起来总不会有什么好脾气,爸爸总在晚上喝酒,喝得脸跟胸膛都爬一片通红,妈妈做工做得灰头土脸,两个人彼此看不顺眼,时不时就要互相咒骂。弟弟年纪小,屁也不懂,书也念不太好,只晓得偷偷地攒钱出去买弹珠跟人家趴到地上打一整个下午。
我念书念到中学毕业,已经算是很幸运。爸妈有心接着供,也心有余力不足。我十五六岁,对未来规划之类的词一窍不通,但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——在学校里边被分进放牛班,比起念书更加乐意下课拿字典抡男生的头。与其白白花冤枉钱去占这个地方,不如去别的地方闯闯看看。
我同爸妈讲了我的打算,说预备离家做工补贴家用。爸爸很欣慰地拍我的肩膀,讲说小孩大了,知道体恤老辈老母,蛮好。
他昨天喝多了老酒,脾气上来朝我掴巴掌,我躲的时候扭了脖子,现在还隐隐作痛。昨天睡觉怎么翻身都痛那阵子我恨得牙痒,但现在已经没什么情绪,只笑笑,偏头拉了拉扭住的筋。
我说走就走,没等暑假放完,就收拾东西离开。我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几年,临要离开竟然发现没有太多值得带走的东西,只拎了一个小箱子放进点衣服裤袜,背包里装上证件和值钱的东西,很潇洒地就走了。
我妈跟我弟弟一起在巷子口追上我。
难得不上工的日子,我妈的头发梳得很齐整,喊住我以后从衣襟里掏出装钱的布袋,仔细地数出几张塞在我的手里,说阿母没什么多的可以给你了,你自己一个人到外头去,要小心,不要学坏。
她眼睛里湿湿的,好像马上要流出眼泪。
我只能抱住她,说我不会的,你要保重身体。
我弟弟扯扯我的袖子,跟我讲说到了大城市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东西,买点回来给他。
我懒得理会他,只很大地翻了个白眼,摆手跟他们说再见,就再不回头了。
往前走,便一脚踏进了这个世界上最深的漩涡里面。
***
这么多年过去再回头去看,常有人说我当初天真年幼,不懂得人心隔肚皮,叫人骗了去。
现在讲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的,实际就当时的情况来看,这个说法并不妥当。
我离家在外游荡,十五六岁的年纪,也没有怎样拿得出手的技能,只能勉强地打各种零零散散的小工,说是离开了家,其实没有真的跑的太远。
在餐厅做服务员小妹啦,在咖啡厅里调咖啡啦,因为服务态度太差劲,总也做不了多长时间。也摆过路边摊,卖丝巾手套袜子。结果跟旁边摊位上的人吵架,没讲过两句就拎起装零钱的铁盒摔到人家脸上,丢下一地的东西跑掉再也没回去。代价是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,都只够钱一天买一包泡面泡胀开以后顶一整天。做录像店小妹做得比较久,大概是因为来这边店的客人没有特别在意小妹的态度好不好,算是唯一一个我自己做厌了辞掉的工作。
我当然过得不算太好,但每天早上起来,我都要看见床头的那面镜子。
那面镜子一点也不透亮,左下角沾着块污斑,无论怎么擦都没办法擦干净。
我看见这面镜子,就看见里面自己的脸。看见我卷曲的头发,分得有些开的眼睛和脸上的斑点。
我就晓得我总不可能永远做着这些出不了头的事情,晓得自己总是要去干一些大名堂的。
所以归根结底,当时不过是各取所需——他们需要一个无所顾虑的人,而我需要一个机会。
签了合同以后我打电话给家里,讲说找到了很不错的工作。我妈听了很开心的样子,先是问了薪水,再问是做什么。
我答,是模特。
妈妈在那头笑了笑,说蛮好,又问,啊你最近过得好不好?
挺好。我答道,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有些兴奋,握着听筒的手心里出了些汗,五官都挤在一起地笑。
所以可能另一种说法才更加符合真实的情况。
——即便面对公众很难直言,但那时的我确实急功近利,迫切地渴望着出头。野心勃勃到无所畏惧地摊开自己所有筹码去任人宰割。
时间隔了太久了,我甚至都要忘记一开始是笑着走到案板上面去的。
TBC.
开学了,先写点不知所谓的东西润润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