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美宣】多谢款待（下三）完
*刑警！孟美岐 X 心理咨询师！吴宣仪
11.
越靠近那扇门，孟美岐越觉得这个世界荒诞可笑。
此前她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路，走向那扇门。这其中的任何一次，虽然不可否认的有些紧张，但她的心情通常都是愉快的、雀跃的，甚至是期待的。期待打开门以后看见的吴宣仪的脸，和对方轻覆在她膝头指尖微凉的温度。然而这一次，她的心却是凉的。一种真切存在的冰冷，仿佛她吞进了一整块冰，这块冰从她的喉咙里直接滑进心里，就那么沉甸甸地坠在那里，一丝丝地冒着寒气。
她苦苦追捕那个杀人魔头两年之久，抓着一个虚幻的“食颊魔”的名头，几乎要凭空在自己脑子里给这个名字描绘出个细致的形象来。却从没想过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接近了所谓的嫌疑人。
她的指甲陷进了自己的掌心，她的掌心苍白，甚至觉察不到指甲抠进肉中的疼痛。
人民警察。
她顶着这样的头衔，本该在真相面前一往无畏。像是郭颖说的那样，孟大队长办起案六亲不认，她应该比法律更加铁面无私。但她现在靠近那扇门，却分明感到了自己的胆怯。居然有一天，她发现自己正在畏惧真相。无论真相最终如何，她都在畏惧它的到来——如果吴宣仪真的是那个她苦寻两年的犯人，孟美岐会恨自己；但若她完全无辜，孟美岐也同样会恨自己。
她口中咀嚼着即将到来的恨意，黄连般的苦楚。
然后她终于在门前停下了脚步，正眼，便发现了与往常不同的地方——门上贴着一张紫色的便利贴。
她凑得更近一些，去辨认便利贴上的字迹：
“To美岐，我去买菜啦，门我没有锁，你一推就可以进去啦！”这行字下面又用更细小的笔迹写道：“我们小区治安很好的，请孟警官不要批评我没有安全意识！”
孟美岐读到这里，牵着嘴角发出轻轻的笑声，下意识地要摇一摇头，却在视线落到最角落的时候僵住了脖子。
吴宣仪当然在便利贴上署了名，可能是觉得写全名太费工夫了，她简单地留了名字的缩写“xy”。
“y”的末尾反向勾起，又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。
孟美岐嘴里黄连般的恨意一瞬间冰冷了下去，变成竖在口中的刀片，毫不留情地划开她口腔里的皮肉。她记忆里的肉类烤制而出的气味再一次翻腾起来，和她久治不愈的膝盖里积液的味道一起飘出来，混着血腥味，要将她溺毙在其中。
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咽喉，张开嘴无声地干呕着。空气正在远离她，她的肺徒劳地自我挤压，逐渐觉出火烧般的灼痛。
她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。像是要救她于水火之中。
——又或许不是。
“美岐。”电话那头是郭颖。她说话的声音正经过了头，连平常带着的口音都消失不见。
孟美岐用力地往胸腔里吸了一口空气，呛得咳了两声，才开口道：“嗯，你说。”
“美岐。”郭颖却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，停了一会儿，才接着说道，“你的想法是对的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给我的方向是对的。我这边理出来，每一个死者都曾经跟吴宣仪有过接触。两年前的林沧跟她参加过同一场音乐会；陈静美工作的咖啡厅就在她当时住址的附近，她是那家咖啡厅的常客……”
孟美岐安静地听着对方一项一项地说下去，舔了舔嘴唇，才发现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得皮开肉绽。
然后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：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12.
吴宣仪坐在那里，交叠双腿，翘腿的方式无比得优雅得体，如同身置贵宾包间的名媛。她嘴角扬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，被金属边眼睛挡住的眼睛里同样盈着一汪不可捉摸的笑意。
王菊坐在她的对面。王警官生平第一次在受审人员面前露出一点气急败坏的意思。她搁下手上的笔，死死地盯住吴宣仪：“吴宣仪，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？”
吴宣仪的视线从王菊的脸上滑开，落到自己的手指上，慢悠悠地把一点点灰尘从指甲的缝隙里剔出去，开口道：“我说了，”她转动手腕，让指甲磕在桌面上，“让孟警官来跟我谈。”
“你！”
审讯室的门被打开，孟美岐大步走进来。她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扎在脑后，身上的警服笔挺。她走到审讯桌旁，冲王菊摆一摆手，道：“我来吧。”
“美……”王菊看着她，有些担忧地开口，又在半道上改口道，“好的，孟队。”站起身利落地走了出去。
审讯室里只剩下孟美岐和吴宣仪。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能看见外界的窗口，于是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也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。
孟美岐清了清嗓子，她的表情僵硬严肃，但眼睛里却像是熬了许多个昼夜一样爬满了血丝。她矮下身，落座的一瞬间仿佛露出了一丝疲惫的模样，又立刻挺直了腰背。“说吧。”
吴宣仪坐正了身体，直起手臂，交叉手指来托着下巴，稍稍偏过脑袋，道：“美岐想知道什么呢？”
孟美岐拿起桌上的笔，道：“全部。”她打开笔盖，将笔盖反扣在笔尾，又接着道：“叫孟警官。吴宣仪。”
吴宣仪还是笑盈盈地看着孟美岐，闻言便叹口气，露出像是受了委屈似的表情，连声道：“好吧，好吧，好。”
她向后仰，靠在椅背上：“那长话短说，反正，孟警官，我们也没必要拐弯抹角的。对，都是我干的。”
孟美岐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，握着笔的手颤了一下：“你的意思是，两年前四月二十一号，五月三号，五月十七号，六月八号，七月……”
吴宣仪靠过来，用手指抵住孟美岐的嘴唇，制止她接着说下去，然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更真切地笑了一声：“对，还有今年的，都是我干的。”孟美岐猛地甩头避开了她的手指，但吴宣仪并不在意，继续道：“我就是……你们是怎么叫我的？”她拧着眉毛思考了一会儿，点头，“对，‘食颊魔’，真的很难听。”
“你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，是吗？”孟美岐问道，像是一个秉公执法的人民警察，“你现在的情况可以看作是自首，按照我国刑法……”
“说什么呢。”吴宣仪却不满地扬起了语调。然后伸手过来握着孟美岐的手，把对方的手指扣在自己的手腕上，“怎么能说我是自首呢？是你，孟警官，抓住了我。”她眨眨眼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：“你们需要物证对不对？在我家，仓库的冰柜里就是凶器，可以检验出上一个死者的血液。林奇，对，是叫做林奇。”
孟美岐把一个深呼吸困在自己的胸腔里，甚至没反应过来要挣开吴宣仪的手。上一秒她还是孟警官，现在却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回孟美岐——变回在每个阴雨天里被伤痛缠绕的孟美岐、变回无力地看着搭档的尸体的孟美岐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终于还是问道。
“什么？”
“你明知道我是警察，明知道我在追查这个案子，为什么还要接近我？如果是为了杀我，两年前又为什么要放过我？”
吴宣仪收回了手，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。她把侧面的头发拨到耳后，道：“孟警官还记得两年前说的话吗？”
孟美岐愣住了：“什么话？”
“第二个受害者出现以后，你们开会探讨办案方向，做凶手的侧写。那时候你们手里什么线索都没有，所有的人都义愤填膺地批判凶手穷凶极恶。你还记得你那时候说过什么吗？”
孟美岐木然地摇了摇头。
“你说，‘凶手曾经受过心理创伤，留下了阴影呢’。”吴宣仪慢条斯理地让这句话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从口中滑出去。
沉在孟美岐胃里的痛苦却在吴宣仪这句话落地后松动了一点——她竟然为这个连环凶手可能是因为心理创伤作案，而感到一丝希望。
“无论是两年前放过你，还是现在再次找到你。”吴宣仪接着说下去，她又重新笑了起来，“我都只是想跟你说一句话：
——没有。我没有受过任何心理创伤，更加没有阴影。享乐型犯罪？你们有没有这么说法？”
孟美岐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，坐在她对面的人映进她的瞳孔里，是完完全全、不可修饰的“恶”。
胃酸猛地涌上来，她低下头，呕吐的时候觉得耳鸣要搅碎自己的脑子。
吴宣仪走过来，伸手抚摸孟美岐的背部。
审讯室外的刑警们冲进来，分开孟美岐和吴宣仪，有人小心地试图把孟美岐搀起来。
“你……”孟美岐目眦欲裂，“你之前给我吃的都是……”
吴宣仪被禁锢在座椅上，吹了下飘到眼前来的头发，说道：“只是普通的肉而已。”
13.
程潇看着玻璃窗之后的吴宣仪。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吴宣仪：长发剪短到齐耳，穿着再简单不过的囚服。但即使外表有些陌生，神情却依然是她熟悉的样子，嘴角极其自然地扬着一个弧度。
她摘下挂在一边的电话筒，吴宣仪同样将电话筒放到耳边。
“老师，你害怕吗？”
吴宣仪缩了缩脖子，笑道：“有一点。”又问道，“潇潇，你怕吗？”
程潇想了想，摇头道：“不怕。”
吴宣仪于是更开心地笑起来，又说道：“你替我转告她，就说，我很开心，谢……不。”她打断了自己的话，“你跟她说，多谢款待。”
“好。”
fin.
有点用的话：终于写完了，全文比预计的字数多了很多，拖得时间也长了很多。希望不会给人烂尾的感觉。之前更新里为了不影响阅读节奏，大家关于剧情的评论我基本都没有回，现在写完了，有任何觉得我没表达清楚，或者有疑惑的地方请都指出来，我会回的！
废话：
走过路过留个评论！或者
感激不尽！
